厌厌夜饮,不醉无归。



主博客 @沽柳
暂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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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三国/曹操中心】老死客

昨夜的风雨萧疏,也吹落一树的花。

他老了,醒得也早,院里还没人清扫,是冷冷落落的萧条模样。曹操感到惆怅,换了衣服把香点燃了,又取来床头时常悬起的酒,依稀记得昨日有欢宴,尽管往后是难再陈了,细想有谁与谁登场,谁唱了什么曲子谁念了什么诗,他一节一节把淡香敲断,佳酿饮尽,竟也感到不再记得了。

魏王,魏王。人们会这样称呼他,明地里说魏王千秋无期,背地里算起他大约也该去了。魏王老了。谁都知道。曹操自己更不可能不清楚。他的身体是发出老朽者一种迟暮的气味,即将入土的人身上早早有了落日之后的预兆,曾经是乌鹊,今夕是乌鸦在枝头徘徊,他睡得日渐少了,却在夜里忆及故人,在白日宛若梦寐。觉得日夜开始颠倒彷徨,金乌东巡,今昔流转,也分不太清梦与当下了。

乱世里老死成为一种幸事。前一阵东吴来使送了云长的首级来,瞧见曾经多么骄傲忠义,风发意气的人也已近白首,而这首又流落他乡。人们是惊诧的,拍掌道原来关羽也是会死的,难以置信的成分要多过高兴,后来才迟迟地恭贺说大患已除,刘备不足为虑。却是谁都知道英雄。英雄,义士,风云驰骋一生的老将,竟然也会死吗,身首异地,也就再难言语,提刀再上马杀敌了。乱世是流离纷乱的死生有命,但总有些人被当做例外,曹操想后来人们望风而丧胆,无非也是将他标志化成了英雄。英雄不死,不老,不败。所以才令人那样吃惊吧。尽管是敌人,多少却也寄托己方的几分期许信任了,也变得难讲。

他是有些疲惫地挥挥手止住人们的呼声,说英雄末路,岂不悲哉。

更多却是都意识到,人都是要去的。

关羽逝世的信儿来得是风雨乍起的突然,却也可观天象来得有所征兆,只是人们不愿想,所以来得惊落一地的花,像敲醒安逸梦境的猛击,说,人都是要去的,不论草芥,或者英雄。

随后是急转寒冷的冬。

院里的桃花却逆了时节地开,最后被风雨摧毁得不留下一朵余痕。

很难说对于关羽的死人们的高兴或者悲伤更多一些,却终于是作为一种标志,人们开始看向他们的魏王,感到,魏王也是将要去的了。

纵便威严通明,到了暮年也总落下个多疑的评价,显得是内心虚虚实实踏不清的衰弱。可曹操也很难反驳,他越努力,越试图坚定,他自己清楚自己,感到就越茫然。

现在他在早晨醒来饮酒和焚香。这本都不是他的习惯。只是故人已矣,而又无从追忆怀念起,除他之外谁再记得他们,又除了他们外他还能寻找谁呢。他说,现在孤是独自一人了:所有人都走在他的前面。感到死亡的不可抗拒,自此之后不再有新的可能,不再有人对饮唱赋,或者抚琴退散风沙了。就像衰老的不可逆转,如同离别一样不能追悔,他走得越远,就看得越清楚了,未来路变得狭窄,而往昔也只是他如今走来的模糊破碎的脚印。

他经历的广阔的天和地,就像他年少的意气,中年的雄风,他的理想和热情浇灭在白马越过的间隙里,最终那些波澜壮观都只成为生命最后细窄的线。他生命的宽度最后也只有这一些。过去已定,而未来也难以再驰骋。

曹操想起乱世开端时一切迷蒙未知得像天地开辟前的混沌,他生在混沌里,为太平和万民,为了理想和孤独雕凿他的七窍,而七窍生,混沌死。那时世界同他一样是富有可能的,也是他亲自将所有可能扼杀了。曹操自然不后悔,但不免怀念。

大英雄要拯救苍生于水火与苦难,要迎来明日。他才知道自己不是大英雄。曹操自忖未辜负他的理想,然而理想辜负了他。这被叫做命运。可他又不信命。他和他的伙伴曾经抗争直到他们一一的离去,后来曹操才晓得孤独和命运是不能战胜的。不能抛弃,也无法摆脱。

这在如今显得他的一生像个笑话,一直向前,一直向前,最后发觉自己不曾被给予英雄的使命。他早早意识到他必定的失败,却执迷不悟。结果是每走一步都渺小一分,走得不曾动摇,结果与众人偏离了方向,每走一步都是心的坍塌,摇摇欲坠在混沌死去的深渊上。

但谁能说谁的路是正确呢,没有走到如今这一步谁都看不出魏王的疲态,而一旦如此,未来又不能被抉择了。曹操想他是每一步走得问心无愧,他也曾反复考量去做他以为正确的事,哪里知道人命不能胜天。他哪里知道天命没有站在他这一方呢。

曹操看着滴尽的酒,想到曾经也有谁是不曾迷惘过的同行者,他们都年轻时,可以无所畏惧,不用恐惧年老后引起腿骨缜痛的秋冬的风与雨,所有的滞重和冷漠与他们无关,可以激昂纵马,生死线里穿博。

结果那个人和这场乱世的前期一起入了土。

后来是一阵一阵的离别。

而到如今也该轮到他了。

昨夜落了雨,天气转凉,自然应该多加珍重,曹操却并不感到寒冷。他想可能是一杯酒烧起他全身的热血,又或者天气的凉意本不应该折败一个非天命者最后的心。

尽管如此,当他起身时,他的胸口依旧接到了那场迟来的雨,只这雨早已被他的酒和心焙热,落得滚烫罢了。




FIN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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