子知

秋风渐长。

曹操进来时郭嘉正好在抚琴。正郭奕坐一边听。

他们见得不多。谁都知道其实郭奕平时看得也淡，只有时秋风萧瑟得紧，他也就畏寒。郭嘉回来的晚上，郭奕突然说，我想听琴。郭嘉缓缓抬眼，也不拒绝，说好。他不常抚琴，结果流出一个个音也都冷涩，只沉沉压在许都幂合缭霭的夜，又被滞重的秋风碾破碎。郭奕一窒。郭嘉扫见，说，也罢了，我的曲子本不应与你听。他们两人就都不说话。

瞧见曹操走进来，郭嘉起身行了个礼，唤了声明公。

明公，曹操知道郭嘉喜欢这样喊他，曾经他觉得生疏，想让郭嘉改口。郭嘉说最初他这样喊，喊熟了，也就懒得去变。曹操从此便也觉得就亲近。有时他们有机会饮酒饮到深夜，听南翥的鸟落枝栖沾了露水的乌枝，郭嘉喝得微醺，靠在他怀里，也会喊明公，明公。于是他们现在便都不提，只一切从旧，对于故人，多年彷徨如昔日，倒也算幸事。

本来郭奕沉默，是想说什么，觉得可能不合适，那一迟疑，曹操进来了，被打了断，也就不能说。他恭恭敬敬地行礼，然后想退下，却被郭嘉拦住，说不急，注视的却是曹操，他笑了笑，说明公抚琴比嘉好听，还请明公赐教。郭奕不大自在，但他没有理由躲得开，便显得有些窘迫，曹操看不下去，找了个理由打发了他走，才坐到郭嘉身边，回应他之前的话，说好。

秋风冷冷地摧枝卷叶，刮屋外金虬漏得断，郭嘉倚着他和歌轻轻地唱，曲终一阵的静，只听得见郭嘉微微的喘息声，曹操想起来，才问，你何必对郭奕弹琴呢。

他想听，郭嘉说，他想要，那我也就给他。我不拒绝别人的请求，只是这世间我能给的太少，又有太多给了明公，也就不能再满足他了。

曹操于是问他可曾后悔，或者这多少算作怨言。

郭嘉便摇头。他胸口轻轻地起伏，张了张口，却觉得承诺的话对于秋天太过灼热，也就没说出口，转而谈毕竟琴不是其他的事，嘉的琴只足愉己，不足愉人，倘若要嘉为谁弹奏，自然给不了他真正想要的。

郭奕怕寒，想要在秋风里听一支浮浮暖暖的曲。郭嘉就只有一肺腑的冷让他取。

后来郭嘉倚着门对郭奕说，你既然有想要的，又既然喜琴，何必从我这里取。琴书茶橘，慧业博弈一类的事，我知得少，却也晓得是只该由自己赏玩，不想反因此受埋怨。郭奕才想起来，曾经郭嘉也和他讲过琴事，却不由得说高山流水，又说相如绿绮，忆及从最久前就不存在期待，才觉得他们已经是这样疏远了。于是退了一步，行一礼，也就离开。

林叶疏疏，漏得月也如残雪，他们感到一点冷，唤人热了酒喝，酒意酣热，也便都作诗和起，曹操赋诗，那么郭嘉也就愿兴起抚琴，琴声悲直冷涩，和酒从唇角热热密密地吻。又或者当曹操抚琴，就由郭嘉来歌。那时他们都行得缓。

他们不必说谁为谁抚琴，谁为谁作和，也不必说谁为谁牺牲，谁为谁辜负，兴起而来，兴尽而去，只有时他们也感到意外，就他们的所思那样拍合。如同实话说郭嘉实在不善于抚琴，而曹操也不善于唱诗，他们每一个错漏的音却总落在归雁的展翮。

他们有琴不常弹，如同作为文人相聚的时候少，而玉绳未央低转的夜也即将到尽头，四海的沉雾难散，曹操不禁有些庆幸他们不止有琴，而四方的征战劳苦，每一次辗转他衣角写满血和火，郭嘉便站在他身边，不论春秋的冷风流窜入他宽大的袖口，振乱他低垂的眼睫，又庆幸他们有琴。

是秋风渐长。

他请郭嘉再饮一杯酒，再抚一次琴，和一次歌。

郭嘉低笑着不答应，转而却将头倚着曹操的肩，如同本来是想弯一弯他的眉角，却不觉沾了细密的泪。说天亮了。

FIN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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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子已经印好发出去了……这篇当然不是最喜欢的一篇，只是因为用在本子里把一些事情就说透一点，就没那么在乎真正写出来的效果了（。）

感慨的话有点多。都放在后记里。这里也贴一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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写到这里的时候这个本算是已经做完了。能够遇见他们，能够喜欢上他们真的是很幸运的事。曹郭对我的影响很大，在这之前我的CP审美观是臆测爱情，我爱他，我以为我爱他，而我并不真正爱他，他是爱的载体。是这样的，并不相信爱的真实存在，但曹郭是一个例外，它们太特殊了，这是一个代表了其对立面的，非臆测的、双向的、深层次的、圆满的爱。换言之，我并不是因为爱而选择你，而是因为你而拥有爱。在这之前我是难以相信这种关系的真实存在的，太理想了，我不敢想象，但是我遇见他们了。

曾经有和太太聊到，郭嘉和其他谋士不一样，他似乎是真的完全只有曹操。而相对的，曹操辜负了很多人，却也只没有辜负郭嘉。君臣间这种没有相互辜负的例子太少了，臣随君的十一年间君无败绩也没有战略失策的例子也太少了。我不相信真的有这样大的巧合，他们之间存在某种力量，足够坚韧，不被君臣束缚或乱世削薄，也足够强大，可以对天下之势造成巨大影响。尽管悲剧性在于这样的真爱最终不容存于世。郭嘉最终也守住他的理想，然后注定在同舆征随的途中死去。他是病逝，就不同于死于流矢，觉得不荒诞，而理所应当，十分合理地离开了。

非常……有命运感。一方面魏代汉，晋代魏，分分合合几百年，这种改朝换代的事，天命意味本来就很重，社会伦理价值的矛盾也值得考量，曹郭期间又是那么坚定那么稳定地推进，再者上一段说到的巧合和悲剧的影响……我很难不多去想，将他们写得那样有天命上的象征意义了。这样庞大到虚妄的，英雄和命运的命题，又和他们私人化的隐秘而压抑的爱纠缠在一起，真是有一万分的好，一万分的美，我写不出一分来。

去年十月十三号开始写的曹郭，看要更早一些，早个一年半载，最开始入曹郭坑的是晋江上的《未亡人的三国》的郭嘉线，简单讲起的话，雷点听起来很多，穿越，性转，怀孕，难产，三角，听起来天雷滚滚有狗血满江流，但其实是很好的文，非常成熟，非常有想法，看的时候心很疼。一些概括和断章取义会影响人们的判断，因为这文影响好像实在又小又差，而且对我是启蒙作用，忍不住洗白一下它，一百多万字的文章，收藏少的可怜，但结构文风都很成熟，真的是很厉害的作者。后来在晋江LOF扒曹郭粮，扒得差不多就自己写起来了。

我一直感到自己的知识是很匮乏的，这一年大部分时候是高三，在这之前我没接触过历史圈或古风，基本只写欧美风与和风的小说，本国知识积累得很少，写法也很不兼容，再者高三想好好写点东西确实是很困难的，基本是急急忙忙赶出来的，手机打得慢，思维飞得快，逻辑就有很多地方疏漏。但对我文风改变起的积累作用很大，借着三国看了不少书，补了不少知识盲点，对各方面都有很大补充，真的很幸运。

也感谢能遇见大家，感谢大家对我的包容和鼓励。

希望能和你们和他们走得更远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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随便再扯扯。

开学后还没怎么写东西，有点内疚。部分原因是心理状态不太好，不过最近调整过来了，赞美你哲学，现在我不说未来理想之类的事了，有一刻的慰藉就要将一刻的慰藉用来享，世界观上的很多东西被打碎了重铸，文章也可能会再有挺多变化。